建筑之美,在晶莹剔透的苏州博物馆,倾听大
2022/11/1 来源:不详北京哪家治疗白癜风医院比较好 http://ask.bdfyy999.com/
“音乐是流动的建筑,建筑是凝固的音乐。”——黑格尔。
然而睿智的大师可曾预料到,在两百年后的苏州,一道凝固的音乐竟然流动了起来,晶莹剔透,如江南的二十四桥明月,三十六陂春水。
七千年前,太湖平原上的吴地先民开始兴修水利,浇灌稻田。当时光之河悠悠地流到春秋,便有东南一剑横空出世,自称“勾吴”。
光阴不语,看着隋炀帝把大运河向南修去,北气南渐,锦绣自生;
六百年前,义乌人贝兰堂跨山而来,将草药摊子摆进了苏州城;
一百年前,苏州的望族贝氏买下狮子林,修葺如新后,设立了贝氏祠堂;
16年前,建筑大师贝聿铭跨海而归,在距离自小玩耍的狮子林米外,建了座博物馆。
年的一个凉爽秋日,科技、自然与人文交汇在千年的平江古城。一座水墨二色的玲珑楼阁,静静地立于苏州的小桥流水、古柳烟雨之间。翠色的河水轻柔地拍着馆前的青石阶,复奏着千年的古声。
一、前庭,前奏
轻盈的大门后,坚硬的青石板和松软的黄色石子铺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前庭,合出了一个刚柔。
青石尽头,白云之下,白屋上的一对小眼睛,耐人寻味地望着远方。犹如一只白色大鸟,曾绝云气,曾负青天,长翅轻舒,便可翱翔万里,横跨大洋。
对角布设的大小罗汉松,为它支起了手杖,打出罗伞。
三角折线的玻璃雨檐,像一只鸟喙般长长地伸了出来。外方内圆的玻璃大门清光透彻,若一副明澈的心胸。门上现出隐隐青山,有如一首协奏曲的前奏,将引导观众走入一段远古的传说。
二、大厅,如歌的行板
嚓的一下,清澈的月门左右分开,眼前是一个八角椎形大厅,宽阔疏朗,然而并没有那座清丽的假山。
只见大厅清澈的落地玻璃背墙外,浸漫着一池碧绿的翠湖。碧波远处,有平桥曲折横过,桥后有山,青黄两色。后院明亮的光线穿过了玻璃墙,将假山的影像投在大厅的月门上,空间被光线“折叠”了。
一缕缕阳光从屋顶的玻璃金字塔倾泻下来,我不由得抬头仰望,便迎上了一双沧桑苍茫的双眼。三角天窗金光透射,恍如一位神灵睁开了双眼,正威严地注视着匆忙的人间。
他看到了什么?无数方格......
方形的道路,街区,电梯,房间、窗户、床……,无数个方格环环相套,拼成一个巨大的棋盘。人们就像棋盘中的棋子,走入仅有的两条道路:纵,横。当所有人都急匆匆地挤入这两条道路时,再宽阔的道路也顿时拥挤了起来——每一刻的前进,便成了战斗。
然而急匆匆走入八角大厅的人们,并不需要紧咬牙关、面目抽搐地启动战斗模式,这里并不拥挤。明丽的景致从八个方向涌入大厅,让每个人都有足够的空间和选择。
这片小小风景虽然藏于闹市,却远离喧嚣,静雅清致,令人心旷神怡。一张张匆忙的面容在柔和的天光下,渐渐舒开了蹙着的眉头。久违的疏旷和随意,像一棵嫩芽,从本应空灵的心境中舒展了出来。世间或许是一个棋盘,垂直交叉的线条或许能限制住人们的脚步,又如何限制得住灵性和眼界?
不规则的白底黑框格子欢快地跳跃在天窗四周的斜面上,就像一个个欢乐的音符,源源不断地从黑白琴键上蹦了出来。海顿老爹说:“呈示部,要像爽口的开胃菜,激起听众的食欲,让他们充满了期待。”
立在玻璃门两侧的接待台似乎从黑色大理石地面上长出来。深灰色制服的马尾辫小姐姐用手指轻轻抚过石台边变钝了的角线,惋惜地说:“十几年了,有点破损了。”
这才是timeless,时光无声地说道。它花了十几年的时间,才在黑色大理石上罩了一层典雅的幽暗色调,与晶莹剔透的玻璃相映成辉,欢快地合奏起一支光的协奏曲。
青春雀跃的少男少女、家长孩子们不时交头接耳,声浪在大厅里此起彼伏,然而并不刺耳,犹如西园寺的蝉噪,太湖的喧波。
三、在静湖中思索
光影如歌
在大厅的东西两侧,两片玻璃天棚像一对巨大的蝉翼,罩在了水墨二色的走廊上。骄傲的阳光穿过了玻璃顶棚,却被顶棚下的遮光条碾得粉碎,变成细碎的光屑,纷纷扬扬地洒下,披落在游客的身上,又在墙上拉出了一排柔和的光栅,恍如大提琴上长长的琴弦。
空间变成长条形,展开她的第三次变化。雀跃的钢琴悄然退入幕后,将前台让给了悠扬和缓的弦乐。光之精灵轻柔地拉动琴弦,悠悠的慢板如幽霭般无声地流淌,流淌在疏朗的廊道里,流淌在山雨青葱的时光里,又似要流入人们的心间。
修长的光栅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,自西向东。三伏天的热风,吹不进博物馆,只得将一大片云吹到了博物馆头上。墙上的光栅眨了眨眼睛,一会儿又明亮了起来。
当柔和天光和庭院风光涌入走廊,时光之河便流入一片静湖,静静的洄旋。无声的旋律如水波舒卷,清茵的气息周流不已,要将焦躁从沉浸在光影里的一颗颗心灵中洗去,要将那令人陶醉的清谧风景,用力地刻入游人的心房。
两个女孩儿兴致盎然地举起手机,站入斑驳的光栅里;一对明眸皓齿的情侣好奇地凑到六棱窗前;鹤发的夫妻坐入光影斑驳的长凳上,滴滴嘟嘟地嘀咕着;姗姗学步的小男孩在光栅前停下了蹒跚的脚步,一连串问号在瞪大的眼睛里旋转不休。清秀的精灵挥了挥衣袖,斑驳的光影轻轻划过了大人、小孩、情侣们的脸庞,没留下任何痕迹,却留在了朋友圈里。
天光随洒,满眼景致,轻松惬意的柔光浮现在一张张脸上。人们似乎忘记了来的目的,忘记了这是一个博物馆,忘记了时间,只静静地沉浸在设计师点化的这片风光里,流连忘返。啪,窗外一尾红色锦鲤跃出了波光粼粼的湖面,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。
楼梯厅
万千道光线在走廊尽头倾情起舞。其说这是一个楼梯间,不如说是一处阳光明媚的天井。流淌在廊道内的空气欢快地冲了过去,激得一道清润的气息溢散开来,弥漫四周。
以精妙绝伦的楼梯来撑开空间的气场,是贝先生的拿手好戏。在纽约州的艾弗森美术馆,参观者远远便赞叹,哪怕没有展品,这美术馆也当得起一座伟大的艺术品。当他走入馆内,又赞叹,哪怕只有这一件雕塑,也足以撑起整个场面。“什么?你说这不是展品,只是楼梯?”......
然而雕塑爱好者恐怕要失望了,苏博的楼梯只有一个特点——洗练。暗沉的磨砂不锈钢边框与玻璃栏板曲折交叉,划分虚空,仅仅在空中划出一条“双折线”,让出了表演的舞台......主角在下方——一泓莲池。
一阵山间独有的汩汩泉声,随着湿润的气息弥漫在阳光中的天井里。清澈的泉水从嵌在墙壁顶部的水槽上流出,唱着叮咚叮咚的歌儿一阶阶跌下来,落在楼梯下方的莲花池里。哗哗的落水,轻轻荡动着几片莲叶,一朵白莲。
从天棚透射下来的缕缕阳光,在荡动的水波上照出无数光斑,变幻不休;几尾锦鲤在水中迅捷地追逐着,一道鲜活的气息充塞着这方奇妙的天地。这里是自然的,却不杂乱;是现代的,却不冷漠。
光之琴弦上拉出的轻盈曲调,盘旋起伏,穿山过岭。清音渺渺,水声淙淙,妙曼的音色顺着楼梯两端的穿山游廊悠悠地流转开去,散入一个个宝石般的展厅。
展厅
展厅的天花比走廊低了一些,光线也黯淡了一些,阳光从垂直的天窗斜斜地照了进来,证实自然从没离开。空间变得沉静了,开始低吟浅唱,追忆起千年的时光。
大多数博物馆都会按时间顺序,线性布展,但苏博却是先总后细。先用“吴地遗珍”,梳理了苏州的五千年历史,然后在历史这棵大树上摘下三个特别甜蜜的果实——吴塔国宝、吴中风雅、吴门书画,一一呈现给观众。
八角形展厅的窗外垂下了一卷柔软的纱帘,将景色虚化成一幅如烟的水墨画,难道这就是贾府的软烟罗?
水声和天光在展厅里,奏起一段悠悠的慢板,如微澜舒卷,创造出一个沉思的空间。思如潮水,漫过了崧泽的陶罐、良渚的玉琮、吴王的宝剑、千峰翠色的莲花碗,然后又浮起了一个个问号:史前的人们为何汇集在姑苏,建成了强大的吴国?宽柔的太湖水波孕育的吴越,为何能名动天下?江南四大才子、精工典雅的吴地工艺、吴门书画,有没有共同的人文脉络?
除了在四壁安置实木的展柜外,在展厅的中间也设了几个。几位观众转着圈儿津津有味地欣赏精美的江南风物,如果他们手里还端着碗清茶,简直就像江南的大户人家,正闲适地欣赏着自家的收藏。
其中有一把寒光逼人的青铜剑,长不足尺,像小儿的玩具......
然而曾有一把如此秀气的小剑,被藏入窄窄的鱼肠里。剑光乍现,便改天换日。“公子光......使专诸置匕首于炙鱼之中以进食。手匕首刺王僚,铍交于匈,遂弑王僚。公子光竟代立为王,是为吴王阖庐。”——《史记.吴太伯世家》
婀娜的石榴树在六角的窗户中静静探出了头。盛夏的石榴尚小,却已经压弯了翠绿的枝头,快要垂到了湖石上。人们在风光里欣赏着文物,思索着历史,很是安逸。
历史、空间、自然水乳交融......海顿老爹说:“展开部,混合,变形,将各种配料一起烹煮,产生新的味道。” 光影如歌,秀气的廊道像一条光彩夺目的项链哗啦啦地展开,串起了一个个宝石般的展厅后,伸向广阔的后花园。
四、合奏
东出口外,蓝天白云,一个雅致的花园正敞开着怀抱。
苏州人大概不会觉得有什么出奇:一个花园而已,苏州多少园林!问题是,这只是一个博物馆。为什么需要如此大的花园?因为我们的大脑需要一段“空白”,来消化和吸收所看到的知识。
很多人会问:为什么展览看的不少,但记住的很少?当人们走出展厅时,之前从眼睛进入大脑的信息,并没有马上沉淀下去,而只是在空中轻盈地飘着。如果马上走入熙熙攘攘的旅游一条街,或者刷一会儿手机,之前浮在空中的知识便一下子被挤掉了。
因此,贝先生设置了一段纯粹的“空”间,让飘着上空的知识有机会流动起来、碰撞、演化、吸收,最终沉淀下来,成为长久的记忆。后院是沉静的,但人们的脑海里正电闪雷鸣,怒海狂波,上演着一幕盛大的合奏。海顿老爹说:“再现部,所有的主题回归,和弦形成解决,就像出炉的一道菜——肉馅樱桃红焖兔肉。”
“包孕吴越”的太湖占去了苏州的四分之一,苏博后院的碧湖亦占地四分之一。事实上,无论是苏州的历史、经济,还是苏州的文化,园林,都离不开苏州的湖,苏州的河,苏州的水。
一条轻盈的石桥贴着湖面曲折向前。澄净的湖水穿过桥底,冲上了碎石铺成的岸滩,扑到假山的脚下。两三排片石假山上交错横排,高不过两米。黄石浑厚,青石拔峭。湖旁有依水小亭伸入湖面,小亭顶部钢构玻璃面,重檐折角,犹如两层晶莹的玻璃三角锥。小亭西面有一小片竹林,竹色清亮,有如碧玉。
我踏在紧贴水面的小桥,凌波踏水般走到湖的另一边,将距离拉到最远。只见宽阔的湖面层澜轻涌,正要跌波千里,却被平桥掩住了湖水。青天白云下,黄石苍莽,青峰插云,山腰间稀白一线,似乎有雾流横断。
五、何以栖居?
“生活是一种态度,一种栖居态度,淡定从容,才能感知那些蕴籍于大众空间消费功能之中的建筑艺术和文化淀积。多年来,为追寻工业化足踪、弥补城市化亏缺,我们发展得匆忙;那些追逐物质财富的狂热,淡化了人们对精神生活的憧憬;我们终日辛劳建业,却渐渐远离了诗意栖居。”——建设部副部长陈大卫,《诗意的栖居.贝聿铭全集》
如果说人生由职业和生活拼合而成,一方面在职业上努力追求与社会产生最大程度的共振时,在另一方面的生活,应当是平静如水而归于自我的,就像阴和阳的互补。如果能坦率面对自我,也许便能唤醒生活中的诗意,让艺术的光和美,在平静的生活中流动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