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意的村庄中国青年报
2022/12/30 来源:不详白癜风的发病原因 http://m.39.net/pf/a_4554223.html
山环水绕的婺源村庄胡红平摄
导读
中国古代的村庄是讲究的,包含着独特的中国文化理念,是自然和人文因素的结晶,体现出中国人对理想家园和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。
徽州六邑之一的婺源,可作这方面的代表。
“绿树村边合,青山郭外斜”——如诗如画的婺源乡村,处处呈现山、水、树、桥、村的布局,形成小桥流水人家与田园牧歌式意境。婺源村庄的“卜居”,既是地域文化和民间风俗相融的烙印,更是婺源先人崇尚自然、师法自然的认识与表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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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处是乐土?
从远古开始,华夏的先民从未停下寻访的脚步。剔除战乱与天灾的因素,更多的是出于对理想家园与美好生活的向往追求。
而在南方的婺源,四千多年前就有了人类活动的踪迹,最早是山越人聚居,形成了村落的原始雏形。婺源属徽州六邑之一,“天然封闭的地理环境,成了北方士族躲避战祸的‘洞天福地’”。随着中原士族的迁入,以及与山越人的融合,他们凭借对中国传统文化与自然地理的认知,以传统的“卜居方式”避凶趋吉,阐释着规划与建设理想家园的愿景。
相对于我行走访问的婺源村庄,卜居已是一个遥远的词了——每一个村庄在先祖卜居前,那里都还是一方原始的荒野。翻开谱牒,几乎无村不卜。是他们从自身的文化观、环境观出发,进行规划布局,才有了大量的聚族而居与“天人合一”的古村落遗存——在婺源平方公里的土地上,散落着有大小村庄一千多个。朱熹、胡适等一批大儒名士都与婺源村庄血脉相连。当我穿越时空重新检视那些藏匿,或者散佚的古代卜居传说时,依然发现千百年的村庄自然与人文因素还是结合得那么紧密,依然承继着“渔樵耕读、安居乐业”的和谐与美好。
一
寻访的理想家园在远方,而远方不仅有诗意,还有漫长的旅程。
心中存有理想家园的执念,即便山重水复,追寻的路也会越走越通畅。
比如洪延寿——一位唐代的归隐长史。
从山川地理上看,婺源境内的山脉起源于中国三大山脉之南干山脉分支。洪延寿从歙州篁墩到达婺源大鄣山,必须走燕岭或者五龙岭翻过大鳙山。当他看到大鄣山下清溪萦绕的那一刹那,立即被盆地中的景象迷住了——感受到了一条河流与一块盆地在青山环抱中自然原生的气息,以及显现的幽静与安宁。那应是一千二百多年前的一个春天,洪延寿在轮溪边的黄荆墩上植树定村时,等于为卜居的村庄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“崛起石垒墩,仰依天马峰。天马高昂驰骤,俯瞰轮溪浪洪。余欲览春色,一一植樟松。”在莽莽的山野里,在洪延寿期待的内心,开始生发香樟树与理想家园的诗意。不难看出,在当时洪延寿心目中已经十分注重“树养人丁水养财”的意识了。实际上,他植树定村赋诗以记,是把一个理想家园的梦,植入了一棵香樟树中。他植下的这棵香樟树,以站立的姿势,年轮储满了村庄记忆的源头。
追溯起来,洪氏是源于共工氏——“洪氏之先,盖共工氏之后也……或以功,或以官,族字谥洪之文,从水从共,而共氏尝以水德霸九州,其因此得姓焉。”这是宋绍兴十七年()丞相文惠公洪适序《洪氏宗谱》时的考据。洪适的考据在明代洪一源的《姓源考异》里得到了进一步论证,并且是在汉代时因避仇而易姓。
抛开洪延寿在仕途上的风风雨雨,他已经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,能够守望一棵香樟与一脉清流,看去只是他一个人的定力,藏着的却是对一个氏族的祈愿。洪延寿从轮溪开枝散叶,遂成大族,其裔孙不仅在婺源繁衍,还辗转迁徙至湖北黄石、浙江遂安、江西乐平、福建泉州、安徽池州等地。据洪氏谱牒载记和洪氏后裔口耳相传,所有这些地方建村无一例外都是选择卜居——像婺源洪村始迁祖洪济,他几经辗转在北宋初年遇见了山环水绕的鸿椿,一声“此可以兴吾宗矣”的感慨之后,同样是选择种植香樟树与银杏树定村;歙县金山洪氏始迁祖洪显恩,定村时看中金山“山磅礴而深秀,水澄澈而潆洄”……多年致力于洪氏宗族文化研究的洪群炎老师告诉我,仅在婺源就有洪姓聚族而居的村庄二十多个,现在还有洪氏后裔两万人左右。
随着轮溪的溪水流淌,宋朝徽猷阁直学士洪皓,金石学家洪适,钱币学家洪遵,瑞明殿学士洪迈,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,都是一祖同宗,各有建树。风,吹在泛黄的谱牒上,一如时光在飘逝。我连这些先人的背影都看不到,只能一一记下他们的名字。而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却不一样,我还是在黄荆墩古樟下的碑刻上,读到了他定都南京后心怀故土,千里迢迢赶到香樟树下祭祖的诗句——“如盖亭亭樟覆霓,专程祭祖到轮溪。残庐依旧莽荆发,故墅犹新鸡鸣啼。河曲流长翁醉钓,山祟峰峭月忧低。裔今壮志乘天马,大训堂开阅战车。”洪秀全当年祭祖时的吟颂,既是对车田古樟风物的观照,也是一位农民革命领袖的自我抒怀。始祖洪延寿与天王洪秀全诗中提到的“天马”,即是村庄风水中紧锁轮溪村口“藏风聚气”的天马山。
相对于轮溪的初名,更名为车田,想必是遥远的农耕时代蕴藏着先祖的田园诗意——那林木森森,清溪环绕,田畴相连,村基形似车轮的意境,又是与村名如此契合。“耕读传家久,诗书济世长……”“……家训谨记日三省,光前裕后福泽长。”车田洪氏宗祠“大训堂”孕育与传递出的族风族训,不仅是村庄质朴人文风貌的体现,还是进入轮溪村史的一条重要路径。
香樟树的繁茂,洪氏后裔的繁衍,成了树与人在村庄的集合。对于远离故土的洪氏后裔来说,车田村只是地理家园的一部分,黄荆墩与香樟树,俨然是村庄的地标,成了他们精神家园的一分子。常常,从车田发脉的各地洪氏宗亲,以清明和春节的名义在古樟下相聚一起,一个个都以祭祖与膜拜的方式,铭记一棵香樟树。许多侨居外地的洪氏宗亲,都是经过了漫长的等待,才迎来古樟下团聚的机缘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这是村庄最为暖心与盛大的节日——他们把心中的朝觐,化作了对故土家园的美好祝福。
严田村水口胡红平摄
二
所谓的山水文化,是人类在认识、利用、开发,以及保护自然山水中创造的文化。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风水,无疑是山水文化的一部分。或者说,风水只是中国山水文化中一种象征而已——风是元气与场能,水呢,则是流动与变化了。按照玄学的诠释,风水亦称堪舆。在司马迁的《史记》中,他曾将堪舆家与五行家并列,他们大多都有仰观天象与俯察山川水利的本领。
说起南唐国师何溥,大多数婺源人不免感到陌生,而一提起何令通,几乎是妇孺皆知。其实,何溥字令通,他除了国师的身份,还是一位风水家。他在婺源民间还有一个尊称——何公仙。据说,他直谏“牛头山陵不利”而得罪了皇帝,被贬到海宁,也就是与婺源毗邻的休宁县,他到任县令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按八卦形调整“县基”,广为栽树进行风水布局。
南唐自李昪建立,到后主李煜兵败降宋,也就只有三十九年时间。南唐灭国,何令通心存对朝廷的最后一丝希望都成了泡影,他只好从海宁(休宁)进入婺源,改名换姓,隐居在芙蓉山(灵山)潜心修道。何令通相中“东望尚田之源,山川明秀”与“林谷幽邃”的地方,作为“棲身终隐之处”,已是宋开宝五年()。相传此处是水泛莲花的“莲花座”,是一方风水宝地。于是,何令通“指示其子(何闰)卜筑尚田之源。”(民国版《田源何氏宗谱》),成了婺源何氏的始迁祖。
村庄处在山旮旯里,田地并不多。那么,何令通为何将卜居的村庄命名“田源”呢?想必,还是出于对田地的珍惜与感恩吧。有山,有水,有田园,没有外来的侵袭与红尘的喧扰,那就是理想的家园了。
果然,一如何令通所料,村庄的发展似乎与他心目中的理想发生了神秘关联。随后,村庄气势突显,可谓科第绵延,明末清初先后有五位进士及第,七品以上官员有十二人。据《婺源县志》记载,明代篆刻家、皖派篆刻创始人何震,明末一代名臣、武英殿大学士何如宠的故里均在何田坑。
何田坑早年称婺东大鳙里八都田坑村,至于村名冠以姓氏,应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的事了。在民国版的地方志上,还标着八都田坑。现在的何田坑,属江湾镇管辖,是前段村委会的四个自然村之一。我与何宇昭兄从前段徒步五公里左右,翻山越岭进入何田坑,已是距村庄建立千年之后的一个夏日了。据时任前段村的党支部书记黄元坤介绍,何田坑历史上兴盛时期,曾是“千烟之村”。即便古时有商贩到了村里,一天都很难转出来。然而,我无论站在山岗上,还是行走在村庄里,根本找不到“千烟”的迹象。那门庭的显赫,过往的荣光,都在时光中湮灭了。
是那一如“莲花座”的山峦遮蔽了吗?
实际上,我能够看到的也就是五六十户人家的样子,而且大部分都是人去楼空。其中,好几栋房屋已经落了架,露出断壁残垣。而堆满了农具、杂物的“队屋”,据说原先是何氏祠堂。不过,我还是在杂草中的旗杆石上找到了答案。在古时,旗杆石是用来标榜身份,以及光宗耀祖的。沿着水街走,就能看到“乌石壁”山紧锁的水口,以及石拱桥与土地庙,那高高耸立的红豆杉、罗汉松、楠木、香樟、枫香,宛如村庄记忆的标本。相传,村庄韩家坡的“阁老坟”,是何震之父秀三公的墓冢,因为没有找到墓碑和其他文字依据,或者说无从找到衔接,心中不免打了一个问号。何震之父辞世后,为何要葬在外姓的坡地?韩家是墓葬之前,还是墓葬之后迁入的呢?问题是,现在的何田坑根本没有一个姓韩的后裔。还有,以何震的美德与名声,他父亲的坟墓不至于只是一个土堆吧?村里老人说,一次次外迁,是村庄居住人口减少的主要原因。何氏后裔人丁兴旺,遍及江西、安徽、浙江、福建等省。
裸露的夯土墙,斑驳的粉墙,叠起的青瓦,翘起的飞檐,门前屋后的枣树梨树,以及村中小桥流水的意境,还是那样的古朴与安宁。屋前,溪边,一家家连通溪水的池塘里,荷包红鱼、塘鱼(草鱼)悠然游弋,这应是村庄鸡鸣犬吠之外的生动部分吧。村里没有任何商业气息,一点都没有。随处可见的,似乎是定格遥远年月的画境。
年的一个春日,我与画家祝安峰兄访问何田坑,烟雨中的村庄若隐若现,呈现着虚无缥缈的景象,看去似幻非幻,真的有一种奇妙的感觉。那山岚,绕着山,缠着树,挽着民居,恍若依依不舍。从村头到村尾的水街不足千米,却极具韵味与魅惑。我远眺与俯瞰才发现,所谓的水泛莲花的“莲花座”,是山麓的叠嶂,以及山水形胜的意象。心想,何令通千年前相中何田坑风水的那天,是否也是这样的春日呢?相对于自然的山水,千年也只不过是时间的刻度而已。
三
我最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