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妻22年打造最美庭院同林鸟里有对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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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人多高的红豆杉、打着伞的金钱树、造型各异的景观榕树，在黄秀泉的小院子里，有序地摆着五十来盆各色植物。昨日（11月4日），记者到访她的庭院时，已错过大多数植物的花期，仅几朵从今年3月开到现在的太阳花坚持盛放着，点缀着这个庭院。不巧又逢一场雨，将挂着果的花石榴、黑塔子打得蔫儿了下去。

这个在楼下院坝圈起来的十来平方米的庭院，看上去甚是普通。然而，就在昨天，它被重庆市妇联评为重庆最美庭院之一。这个庭院有个浪漫的名字：同林鸟。这个名字和庭院里象征着旺盛生命力的浪漫绿色，共同见证着黄秀泉和残疾丈夫陈兴军数十年来不离不弃、相濡以沫的爱情。

▲黄秀泉和丈夫陈兴军数十年来不离不弃

“我们以前交过学费，养花种草属于‘杀手’级别”

黄秀泉夫妇住在沙坪坝区堆金村社区号一楼，正好可以把楼前的空地打理出来，做成庭院。庭院依着路凹进去一块儿，靠着背后的山坡，呈一个回字形。回字外面的大“口”，是一片铁栅栏，里面的小“口”，是一块儿凸出地表的花坛，里面栽着一棵红豆杉。庭院内围绕红豆杉的环形过道，边上密密麻麻地摆着四五层花盆，里面种着各色植物。

黑塔子挂着状如金桔的橙色小果；景观石榴为枝头的绿色点缀了几抹耀眼的红；广柑树结着拳头大小的青色果实。远看，植物高低错落有致；近观，只见品种更是繁多——蟹爪兰、君子兰生机勃勃，红豆杉、罗汉松四季常青。“秋天不算好时候，很多花谢了。”黄秀泉替我们惋惜，“你看，桂花已经谢了。一个星期前，好远都能闻见庭院的桂花香。”

▲黑塔子的果实状如小金桔

在“养花大业”上，黄秀泉笑言，她和老伴早前因缺乏经验，遭遇过种一批死一批的尴尬，“我们以前交过学费，养花种草属于‘杀手’级别。”植被枯萎后，新的随时补上。买、种、养、看，老两口把随心随意发挥到极致。逛花市，黄秀泉眼前一亮的太阳花被带回家；逛电商网站，陈兴军也爱折腾网上30多元一盆还包邮到家的绿植。景观盆景是老陈的最爱，问其原因，他直言不讳：“这个比较方便打理，夏天施一次肥，冬天依然可以满目绿意。”

黄秀泉则属于“博爱型”，被记者“最爱哪一种植被、哪一盆花”的问题考倒了。“她平时照料得多，挖土，施肥，浇水，我行动不便，很多事情她都全部揽下了。”老陈在一旁补充，“你们看到角落里的韭菜没有？别人种菜都是为了吃，只有她说这也是心血，舍不得割。”

黄秀泉今年62岁，陈兴军63岁，两人一起经营“同林鸟”已有22年。“同林鸟”这个名称，似乎呼应着夫妻二人38年婚姻的甜美，但这个庭院的由来，却缘自一场不幸的遭遇。

▲俯瞰庭院

“因为残疾，许多以前能做的事，这下都做不了了”

年，陈兴军遭遇人生中最大的打击：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，导致他左腿自膝盖以下截肢。

“当时，本来是可以不截肢的，就是左腿胫骨断了，也不是粉碎性的，接上就能好。但治疗被耽搁了，5天过后，左腿膝盖以下就没了知觉，最后就只能截肢了。”现在的陈兴军，平淡地讲起自己残疾的经过。可当年，他正值37岁，是事业前途无比光明的壮年。

“我当时从部队转业回来，进嘉陵厂，在修建科、材料室，做的是需要经常跑腿的工作，要出去调查。腿一残，就跑不动了。”陈兴军说，这是那场车祸对自己最直接的影响。这场车祸撞断了他的腿，撞断了他的事业，把他的生活撞向了另一条轨迹。

说起这段往事时，陈兴军流露出的遗憾远不止于此。对一个曾在作战部队服役的军人来说，身体残疾是非常难以接受的。陈兴军说：“因为残疾，许多以前能做的事，这下都做不了了。然后我出门都少了，不敢给别人打招呼。”

尽管他还是坚持着上班，做一些不需要跑路的工作，但最终还是在车祸发生的4年后，病退、回家。

陈兴军说：“最难受的，医院住的那3个月。我接受不了，好好一个人出去，就那么几天时间，腿就没了。我本来多斤重，丢了条腿，这么一折腾，体重不到80斤了。这真的很难接受，我甚至想过放弃。”

这种难受，铭刻进了他的生活，在今后数年里一直伴随着他。左腿缺失，生活也缺了一块，每当他拄起双拐时，坐在板凳上挪动花盆时，跨入残疾人摩托车驾驶室时，左腿仿佛都在，而且隐隐作痛。

陈兴军说起这段痛苦的往事时，黄秀泉只是默默坐在一旁，注视着自己的老伴。

▲庭院里的广柑树挂了青色的果

“他很痛苦，但他不能放弃，我也不能放弃他”

残疾26年来，伴随着陈兴军的，除了痛苦，还有黄秀泉。

陈兴军和黄秀泉是青梅竹马，8岁起就在一起做游戏、躲猫猫。年，二人完婚；年，儿子陈浩出生。当时，陈兴军还在部队服役，26岁的黄秀泉一边工作，一边带娃。早上起个大早给儿子准备吃的，然后背着儿子爬一个长长的上坡去单位，把儿子放在哺儿室，自己则开始一天的工作。下了班，再背着儿子回家。黄秀泉说，那段时间是很累，自己不止一次想过，要是陈兴军在家，帮自己分担一些，该多好。但自己从没怪过陈兴军。“我才不后悔诶！”黄秀泉坚定地说。

提起陈兴军的不幸，黄秀泉觉得，作为一个男人、一名曾经的军人，残疾对陈兴军的打击是旁人难以想象的。黄秀泉说：“他当时也没有什么性情大变的样子，他都自己忍下来了。他肯定很痛苦，我也感受到了，因为他变沉闷了。他很痛苦，但他不能放弃，我也不能放弃他。”

如此变故之后，陈兴军的生活似乎依然平淡。“她为我付出了太多。以前我们都是谁先回来谁做家务，但我残疾后，很多事做不了，只能等她回来做。只有管娃儿做作业这个事，我还能坚持做下来。我病退了，肯定对收入有影响，家庭生活要更加节俭。但除了这个，好像日子也没有太多的变化。家庭还是在维持，日子还是在过。都是因为她能担待起来，没有放弃我，扶着我一路走过来。”陈兴军说起这段，黄秀泉还是坐在一旁看着他，没插话。

不一会儿，孙子放学回家，黄秀泉起身一边招呼孙子做作业，一边走向厨房。她关上厨房门，不放一丝烟火气出来打扰陈兴军。

▲花期长达8个月的太阳花

“有这个庭院在，她不在家时，这个庭院就是我的伴”

人在闲下来时，容易想更多，这是陈兴军的切身体会：年病退后，他渴求着做一些事情，渴求着能自己做成一些事情，通过行动，来缓解从空虚中生出的遗憾。正巧，夫妻二人一直都喜欢花花草草。于是，陈兴军将目光瞄向了门前的小院坝——他想种点花草。

彼时二人的生活并不宽裕，每月只有多元收入。逢着赶场，陈兴军就开着残疾人摩托车，载着黄秀娟，去买一些便宜的花草带回家，把一个个小小的花盆排列在阳台外的院坝里。

陈兴军想尽量做更多的事情：趁黄秀娟不在家时，他拄着拐杖给花草浇水，搬一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，慢慢把花草挪动到向阳的地方。陈兴军说，如果不这样悄悄地做，黄秀泉就会和他抢着做，黄秀泉总是看着他，看到他要做什么，就会抢一步上去做了。

随着花草渐丰，浇水的需求量更大，陈兴军索性在阳台下用砖砌了一个鱼池。五六立方米容积的鱼池，是陈兴军自己用砖砌起来的。“里面养得有鱼、乌龟，有鲫鱼也有锦鲤，里头那块假山石，是我开三轮车把别人不要的捡回来的。然后，鱼池里的水就可以拿来浇花。”陈兴军笑着说。

▲老陈打造的鱼塘中，放着假山

后来，两人养的花草到了一定规模，需要有栅栏围起来。陈兴军得意地告诉记者：“以前我们家窗户有一根铁条断了，请人来焊，都要60元。结果后来我自己去买焊机、焊条，才多元，我就自己把铁栅栏焊出来了。只是当时没得护目镜，焊个一两天就要休息，太刺眼了。”

陈兴军说，自己用行动证明了自己还是能做很多事的。但庭院的建设，没有黄秀泉也不可能：“有些事我做不了，比如去后面山上挑土，还有把花放到高处，这些都是她来做的，我就打打下手。”

庭院建成后，取名“同林鸟”。

陈兴军说：“我不愿多出门，这样会给自己和别人带来不方便。黄秀泉有时候和朋友出去跟夕阳红的旅游团，我都是不去的。有这个庭院在，她不在家时，这个庭院就是我的伴。”

22年过去了，今天，陈兴军和黄秀泉并排站着，望向自己的庭院。人的脆弱，悬挂在空荡荡的裤管里；人的坚强，投射在满园盎然的生机上。

▲陈兴军用拐杖示意高度，说红豆杉刚种下时只有那么高

“看到花长得好，愉快；别人能一起欣赏到这种好，更愉快”

庭院装上了栅栏，却未将满园春色关起来。因为“同林鸟庭院”，老陈夫妻所在的栋也在堆金村社区出了名。

“哎呀，这个小花园整得利索漂亮，好羡慕你们家门口有块地可以种这些。”隔壁栋余婆婆的话马上被其他邻居调侃打断，“你光有地可不得行，要种得来这些花花草草，还要喜欢。”“光喜欢也没得用，我可是亲眼看着这两口子坚持打理花园十几年了。”……

听着老街坊们的议论，陈兴军也不插话，笑眯眯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愉悦与满意。的确，这个十来平方米的小庭院除了悦己，也悦人。庭院内，不知从哪儿拖来的独凳随时可供路过的行人歇脚；庭院外，闲置的木质沙发谁也想不起到底来自哪家。大伙儿只记得，他们闻着院子里的栀子花香，度过重庆短暂的春；满鼻的桂花香带来了凉意渐起的秋；夏日的晚上，老街坊们都爱坐在这硬木沙发上，打着扇，纳着凉，叙着旧。

▲四层绿植中间的两层

▲庭院绿植

“邻居们有时也会把家里的几盆花搬到小庭院来，他们说，底楼能沾地气，总觉得花移植过来会养得更好。”黄秀泉笑着说，这些事会让自己和老伴格外有成就感，“看到花长得好，愉快；别人能一起欣赏到这种好，更愉快。”

庭院里唯一成双成对的植物，是两盆绿宝树。“这是堆金村社区工作人员小陈送来的，她说社区很支持也很认可这个庭院，植物是特地送来的礼物。”黄秀泉絮絮叨叨地讲，一旁的陈兴军兴致勃勃地听。

一人说，一人听，没有更多交流，却自带默契；侍弄花草时，两人也常分工，一人修枝，一人浇水。静静的庭院常常无人说话，两人却仿佛彼此心照不宣。

携手相伴38年，老两口从没喊过爱人之间惯有的亲昵叫法，一直大名直呼。“黄秀泉，下周我们去石马河宏帆路看看吧。”

眼看黄秀泉紧皱的眉头，老陈赶紧低声说：“原来我常开着三轮车，来回3个小时带你去的江北望海花市，现在搬到石马河去啦。”

庭院里，红豆杉枝枝相连，叶叶相叠。黄秀泉说，自己并不是注重“红豆”的寓意，“是看着它翠翠绿绿的，挺可爱。”

黄秀泉锁好铁栏转身，轻扶着拄着拐杖的老伴往家走去。那场车祸，改变了陈兴军的人生；社区的发展，也让“同林鸟”几经更易；但总有些东西，映在这对夫妻相互扶持的背影上，是岁月磨不去的。

庭院里，绿意如昨；庭院外，爱意依旧。

▲陈兴军打理好庭院，准备和妻子上楼回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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